我醒來之後才知曉即便我昏迷人事不知，他們也沒有把我帶回無岈山晨歆門去。理由很簡單——溫江師伯前幾日算出百萬年一次的幽月即將出現，此時正是靈禪大陣力量最弱之時，也是魔界等了萬年多的機會。

我們此行是為了阻止大陣被開啟，所以萬不能回頭。正如現在，即便我昏迷不醒，他們也沒停下，只是通報了一下遠在山上的白玄師父，得了指令找了輛角馬拉的馬車把我安頓在裏頭，然後繼續趕路。

當然，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實在不是重點。

重點是——誰來告訴我後來進馬車來的這位眼熟的仁兄是哪個？

我不顧另外兩個男人，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再將這個男人撲倒，一串動作做得行雲流水毫不拖沓，然後我抓著這人的衣領，咬牙切齒：“你沒死不知道吱一聲啊？！”

沒錯，此人正是害我差點瘋魔的罪魁禍首——鏡言。如果不是他神經兮兮地替我擋招害我以為他死了，我會發瘋嗎？我會殺人嗎？我會因為自己的不明身份而苦惱嗎？總而言之，言而總之，他就是禍害啊禍害！

鏡言被我壓得措手不及，咳嗽了兩聲才道：“師妹，你這樣……似乎不大好吧？”說著，眼神往華淵和蘇崎那裏瞟瞟。

我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，只見那兩位滿臉黑線，蘇崎更是臉色極其不好看。

好吧，這姿勢是有點不雅，這反應是有點誇張。我一邊默念“我是淑女”一邊從鏡言身上起來，坐回跟床一樣大的坐墊上，死盯著鏡言：“快給我一個解釋，要是不能讓我滿意……哼哼！”

鏡言很是無奈地說道：“我那日確實替你擋了那一招，不過我事先也不是沒有準備。下山前師父將煉妖壺給了我不錯，但是也不止這一樣寶貝。畫有太古乾坤大陣的符紙一共十張，我祭出一張，又用幻靈符釋放短暫幻影，所以那屍骨無存的‘我’是那張乾坤符。而我當時確實不在原地了，我趁亂藏到了那只穿山甲身邊——它感知力不強不會暴露我的存在。我本來是想殺他個措手不及的，沒想到……”他神色覆雜地看了我一眼，沒說下去。

“所以這只是一個計策？”我怒了，“你居然瞞了我們三個？你知不知道如果這計策出了什麽差錯我們就都得死！”

華淵嘆息著把欲暴起打鏡言的我摁下，道：“鋌而走險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。畢竟，當時那樣的情況，正面對敵，幾乎沒有勝算。”

我沈默。如果我沒有發狂，確實完全沒有勝算。而那時，我們都不知道我的潛在力量居然那麽霸道。

蘇崎在這時突然開口打破了沈寂，他說了一句讓我驚訝之餘又極其興奮的話：“還是這個表情比較正常。”

“嗯？”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，“什麽？”

突然又開竅，我驚地跳起來：“鏡子！我要鏡子！”

華淵非常果斷地從儲物袋裏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銅鏡給我。鏡中人一副吃驚的表情，雖然沒有梳洗還顯得有些邋遢，但是眼神和表情一致的感覺真是久違的好！

這……怎麽會？

難道是鳳卿？我眼前浮現那個女子的面容，她說：“你替我活著，我自然也該報答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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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此番去護陣，且盡人事聽天命。”玄光鏡裏，白玄師父的影像浮現，面色沈重，“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有奇跡出現，但是為師還是希望你們能成功。現在你們且先去月未國境內的妖鉞沙漠尋一件神器，但至多只有一月時間，一月之後若仍尋不到，那便是無緣，不必強求。切記，一月之後速去靈禪大陣與為師會合！”

“是。”作為領隊的鏡言應了一聲。

師父的眼神又轉向我，神色有些覆雜：“寒羽，為師希望，縱然你不能相助人界，也不要成為我們的敵人。”

我直視白玄師父的眼睛，一字一頓認真地道：“我不喜歡生靈塗炭。”我本身，既不想殺人，也不想殺妖魔。

白玄師父嘆息：“這也是沒辦法的事，我們無法阻止它的發生。”

或許我可以。我張了張口，終究是沒說出口。我沒把握，我不想讓師父升起希望，否則最後若是不成，那絕望會比一開始就知道會失敗痛苦得多。

我想救世，但我只不過是個連自己的過往都不記得的人，我憑什麽呢？

“那為師就祝你們馬到成功。”白玄師父扔下這句話就擡手欲斷開聯系。

我猛然出聲制止了他的動作：“師父！如果能讓妖界魔界罷手，人界可否許諾與之和平相處？”

不止是白玄師父，連我身邊的三位師兄都呆住了。

華淵墨瞳中閃過沒人能看懂的眼神，我沒有瞧見，其他人也沒瞧見，還是後來鳳卿告訴我的。很久以後我才知曉這個眼神是怎樣覆雜，那時候，華淵是有多難過。只是，他最終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定。

白玄師父在我灼灼的眼神下沈默了良久才自嘲一般道：“只要他們不傷害我們，我們何必與他們敵對？為師當年也那樣想，但為師沒有成功，若你做得到，那為師也算了了一樁心願。”

“師父放心，即便不能勸動他們，我們也會誓死守衛人界，戰鬥到最後一刻！”鏡言眼眸如星辰，在這一刻灼痛了我的眼。

是的，大家都不畏懼死亡，可以為了人界犧牲，但是明知一切可能都只是徒勞還有這萬丈豪氣，我怎麽能不為之震動？我想，便是賠上我這性命，也該替他們達成願望！

我不能讓他們枉死，我要他們活著，平平安安的，誰都不要有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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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知道我是個“危險人物”，但是鏡言華淵和蘇崎沒有半分疏遠之意，一如既往地待我。這讓我更加堅定要助他們的信念。

我們已經抵達月未國邊境的妖鉞沙漠，這裏是一道天然屏障，沒有當地人帶路走進去幾乎就沒有出來的可能。

進了沙漠，便入眼都是黃沙，漫漫尋寶路，不是一般的難。沙漠那麽大，又是毒日當空，有什麽危險我們都不知道，所以都不敢浪費法力禦劍，都是一步步走的。

一連走了十日也不知走了多遠，回頭望去都是沙子根本看不到盡頭，突然便升起一種無措感——我頭一次碰到無路可循的尋寶。

夜裏的沙漠又是極寒，清冷的月高掛，我看著月亮只覺更冷。

一件外衣披上我的肩頭，華淵在我身邊坐下，道：“轉眼半月將過，我們還根本沒個方向，無頭蒼蠅一樣，果然是要看運氣了。”

“我覺得能找到。”我看著他的側臉，月光下那張臉仿佛更加柔和幻渺，平添幾分高貴神秘之感。

他聞言微微有些笑意：“那麽有把握？”

我也笑：“平衡被打破的結局就是再變平衡。我不知道要多久，我只知道命運不會讓一方獨大。”所以我賭，我們就是命定的維持平衡的人。

我一直覺得，命運讓我代替了鳳卿，總是有些理由的。而這個理由，大概就是要我維系平衡的狀態。

其實我很慶幸我卷入了這場戰爭，至少我不用袖手旁觀，至少我能用我的力量來幫助我的朋友。至少，我現在這個身子，多少有些用處。

有時候我想，如果我毀掉這個身子，是不是一切就都會結束了？只要沒有這個身子的血液，那麽血祭就不可能完成，靈禪大陣就能安然無恙，天下就能維持現在的狀態。

可是……不到萬不得已，我不想傷害鳳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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